那一片槐树林（下）

作者：晏良华

   有一天，听父亲说公社里面要召开忆苦思甜大会，叫我们几个孩子放学之后到山坡上打些野菜。我们几姊妹倾巢出动，背背筐的、拿提篮的、操镰刀的，到那田坎边、山坡上去寻那长在春风里的野菜。一时间到处都是打野菜的孩子，在那贫瘠的土地和少食的岁月里，哪里有那么多的野菜可打呀？于是，我们几姊妹还是来到了屋后的小山包上，来到了那一片槐树林。由于没有下雨，地上的地母干枯得没有了形影，捡也捡不起来；野菜也被人们采摘得所剩无几。但这时的槐树花却开得正艳，我爬上槐树，吩咐姐姐和妹妹在树下接，把那又嫩又白的槐花摘了下来，一串串、一朵朵地装满了背筐和提篮，我们满载而归。而父亲回家后却说这忆苦思甜大会怎么能吃槐树花啊？开会时怕是交不到票哟？没办法，公社开忆苦思甜大会那天，父亲还是硬着头皮带着我提着一提篮槐树花去了公社。那礼堂里人满满的，你挤着我，我挨着你，一片闹哄哄的气氛。我人小，个子也矮，站在大人堆里啥也看不到，父亲还怕把我弄丢了，一只手紧紧地拽着我不放，提篮里放着父亲一会吃忆苦思甜饭的大碗和我的一只小木碗。

   我不知道忆苦思甜大会到底讲了些什么，过了很久，父亲叫我站在原地不动，他拿着碗去前面主席台子上舀那忆苦饭来吃。等了好久，父亲终于端着碗回来了，我接过忆苦饭，看到碗里面尽是野菜叶子和米皮糠搅成的浆子，不管三七二十一，我端起冒着腾腾热气的忆苦饭，狼吞虎咽了起来。这一吃，我还真正地吃到了一些槐树花呢，那味道涩涩的带着甜味。吃完了一碗，我还想吃第二碗。父亲拿着我的小木碗挤了好久，主席台上的黄桶早已空荡荡的了。父亲有些失望地拿着我的小木碗，显得很无助的样子。我理解沉默寡言、不善言词的父亲那遗憾的内心世界博大的父爱。我也怀念那忆苦思甜的野菜米糠饭，那槐树花涩涩的甜味至今仍留有余香。

   后来，在响应农业学大赛的号召下，我家老屋后面小山包上的那一片槐树林，被“备战备荒，为人民”、“广积粮，不称霸”和向荒山要粮的声浪中被伟大的人民群众给铲除了，昔日一片茂密的树林，被改成了“粮田”。可时至今日，后山坡上的红石骨子地依然裸露在那里，既没有种出什么粮食，也没有变成“米粮川”。每当我回老家给父母上坟的时候，我就特别怀念儿时的岁月，怀念那一片洁白似雪的槐树花，怀念那给我童年带来欢乐的槐树林。